本文摘要:陶渊明的赠答诗也被看作田园诗,即对话性隐藏于抒情的字面之下。本篇诗刊论文认为这些诗歌以个人抒怀出之,实际是向特定对象倾诉感怀,或者表达拒绝、规劝、感激等等。辨识隐性对话,对我们更深入陶渊明的诗歌和人格都有帮助。可以发表论文的期刊有《 诗刊
陶渊明的赠答诗也被看作田园诗,即对话性隐藏于抒情的字面之下。本篇诗刊论文认为这些诗歌以个人抒怀出之,实际是向特定对象倾诉感怀,或者表达拒绝、规劝、感激等等。辨识隐性对话,对我们更深入陶渊明的诗歌和人格都有帮助。可以发表论文的期刊有《诗刊》是以发表当代诗歌作品为主,兼发诗坛动态、诗歌评论的大型国家级诗歌刊物。创刊于1957年1月,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文革”期间停刊,1976年1月经毛泽东主席批示“同意”复刊。《诗刊》一直坚持“刊载诗歌作品,繁荣诗歌创作”的办刊宗旨,坚持“二为”方向和“双百”方针,团结和推出了一代代中国当代诗人,名篇佳作如林,为我国诗歌事业的发展和繁荣做出了独特的贡献。
陶渊明的赠答之作包括四言的《赠长沙公》《酬丁柴桑》《答庞参军》和五言的《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答庞参军》《五月旦和戴主簿》《和刘柴桑》《酬刘柴桑》《于王抚军座送客》《与殷晋安别》《赠羊长史》《岁暮和张常侍》《和胡西曹示顾贼曹》《和郭主簿》二首等。不过其中有几首所写基本是诗人的田园生活,一般也被看作田园诗。
虽然这些诗歌有少数篇什纯粹应酬的感觉较为明显,但大多数诗歌仍然情真意切,或者眷眷于友朋之情,或者诚挚地抒写一己之感。前者如《与殷晋安别》,后者如《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赠答诗与其他诗歌最大的不同在于,其他诗歌一般没有预设特定读者,赠答诗却是有明确接受对象的。读者对象明确,会造成诗歌或隐或显的对话意识要强于一般诗歌。明显的对话自然是诗人直接对酬赠对象所说的话,如《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的“老夫有所爱,思与尔为邻。愿言诲诸子,从我颍水滨”,如《和刘柴桑》“山泽久见招,胡事乃踌躇?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
《与殷晋安别》是陶诗中有名的一篇,这首诗有一个短序:“殷先作晋安南府长史掾,因居浔阳。后作太尉参军,移家东下,作此以赠。”所谓南府,可能是义熙二年(406)到六年(410)江州刺史何无忌的镇南将军府,也可能是义熙八年到十一年江州刺史孟怀玉的南中郎将府。这位殷晋安是何无忌或者孟怀玉的长史。晋安可能是指江州下面的晋安郡,郡治在今天的福州。不过晋安也可能指晋安郡下面的晋安县,县治在今天泉州的南安市。东晋时一些重要的将军的高级参佐如长史,常常兼一个郡太守或者县令的虚衔,这是因为长史职掌较重,地位颇高,但职位却不高,有了这个虚衔,他可以权、位相当,也能正式拿太守或县令一级的官俸。所以这位殷长史也兼任了晋安太守或者晋安县令。至于殷晋安究竟是谁,宋代吴仁杰以来,多数人认为是殷景仁,但是这与他的传记有冲突。邓安生先生在《陶渊明年谱》中考证是殷隐,他做的是孟怀玉的长史。邓先生的说法可信度稍大一些,但仍不能确证。时代久远,史有阙文,有关陶渊明生平的很多问题我们都无法确切考证了。但可以确切知道的是,序里面的太尉是刘裕,殷晋安马上要去作刘裕的太尉参军了。
下面来看诗歌:“游好非久长,一遇尽殷勤。信宿酬清话,益复知为亲。去岁家南里,薄作少时邻。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语默自殊势,亦知当乖分。未谓事已及,兴言在兹春。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山川千里外,言笑难为因。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脱有经过便,念来存故人。”先解释一下“语默自殊势”一句,这句话典出《周易・系辞传上》:“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诗句中,语默与出处构成了一种呼应关系,“语默自殊势”就是“出处自殊势”之意。整首诗的意思是说:我们相识并不久长,当时倾盖如故。多次聊天之后,彼此更觉亲密。去年我搬来南村,就此作了短时的邻居。那时我们拿上手杖结伴同游,常常流连而往返。可渐渐地,在出仕还是隐居的问题上我们产生了分歧,看来分别的时候早晚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您说这个春天就要离开了。风从西方吹来,云随之东去。您也要东下,我们将千里以远,山川相隔,恐怕再无缘聚首谈笑了。您是大才之人,终究不会隐没于世;而我早已甘心江湖之上,贫贱自守。未来您倘若还有机会经过故地,偶然想起我的话,来看看故人吧。
古人都说,这首诗最能见出陶渊明的旷达与忠厚,的确如此。他与殷晋安的分歧,是政治抉择的不同。一个要趋附乱世奸雄,一个要隐逸自守,一个热衷,一个冷淡,政治态度上已然分道扬镳。从古到今,政治分歧最要人命。多少过命之交,一旦在政治上见解不同,转眼便恩断义绝,甚至反目成仇。大家都熟悉的管宁割席的故事,就因为管宁觉得华歆外骛不静,他就与华歆割席断交了。这是用朋友之浊来衬托自己的清,未免太过刻意矫情了。又如司马光与王安石,本来互相钦佩,结为知交,最后还是因为政治立场不同,变成势不两立的死敌。再比如近代章太炎本来是俞樾最得意的弟子,却因为老师要忠君保皇,弟子要排满革命,最后师弟决裂,互不承认。同样,梁启超也因为主张民主共和,最后被力主君主立宪的康有为革出师门。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与之相对照,陶渊明不苟异同,却仍保持一份温厚之情,就愈加让人感叹了。
不过,诗歌所透露出的诗人对殷晋安的态度究竟如何,古人是有争论的。清代张荫嘉说:“殷出辅宋,本拂公心,而诗无讥讽,所谓亲者无失其为亲也。”但是清人温汝能却认为:“抑扬吞吐,词似出之忠厚,意实暗寓讥讽。殷景仁当日得此诗,未必无愧。予谓读陶诗者,当知其蔼然可亲处,即有凛然不可犯处。”哪方的意见更合理呢?
诗歌明显分成三个段落。从开始到“淹留忘宵晨”是第一段,追述曾经的友情。这部分并非一般的应酬,因为应酬的人一般只是泛泛称赞,而不会回忆“负杖肆游从,淹留忘宵晨”这样的细节。接下来四句是第二段,写眼前的分别。“语默自殊势”忠厚,如果直接说“出处自殊势”,就刻露,有一种以处为高为优、以出为下为劣的分别在其中。用“语默”,就涵浑很多。而“飘飘西来风”以下是第三段,悬想分别后的情形。云被西风吹往东边,有身不由己的感觉。以这个意象比喻殷晋安的东下,也是宽恕之辞吧。东去之后将会如何呢?诗人首先想到的是从此言笑无缘,惜别之情,溢于言表。然后他又祝福说像您这样的大才,是不会隐没无闻的,终将显达于世。这也是分别时应有之语,谈不上什么讥讽。
不过陶、殷二人在出处上到底是有分歧的,陶渊明也绝不讳言这一点。他说“江湖多贱贫”,意在表达自己守义不出之志,甘以贫贱自终之心。日人吉田兼好(1283―1358)在其名作《徒然草》中曾说:“与志同道合者悠然闲话,吟风诵月也好,谈论琐事也罢,均能真心相对,毫无隔阂。彼此言语互慰,实乃一大乐事。然知己难得,若对方一味迎合,�c独坐冥思又有何异?”(王新禧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特别强调真朋友当披肝沥胆,而不是做乡愿,一味迎合称颂而已。这提醒我们,陶渊明对殷晋安的态度是真正对待朋友的态度。如果对朋友坦诚相待叫讥讽的话,那天下就没有真朋友了。 只是温汝能说陶渊明“有凛然不可犯处”,也是对的。他对朋友的真诚,也就是他不会徇己从人的坚毅处。诗歌最后,诗人殷勤嘱咐友人有机会的话要来看自己,一点不以友人的出仕为嫌,念兹在兹的不过相交相知的那一份友情。如果说前一句会让人略有讥讽的疑惑的话,那最后的诗句以绵长的温厚消除了这种疑惑。
当然,陶渊明待友之道不过是彼此坦诚、唯求相知而已。朋友真要热衷于名利,追求飞黄腾达,他既瞧不上眼,更不会去攀附。所以《停云》中,陶渊明对朋友只是等待他们回归田园,而绝不去访寻他们。你们不来,我心中仍存着从前那一份相知,足矣。
陶渊明在诗文中,时时处处要疏离人世,要与世隔绝,但《与殷晋安别》却透露出,在他淡的诗语下包藏的原来是浓的情意。深情如此,怎么会不动人呢?川菜有一道名馔,叫开水白菜。用精选的母鸡、母鸭、猪肉、火腿、干贝等作为原料,经过几十道工序、几十个小时,慢慢吊出的清汤,配上嫩白菜心,看似小花开于白水的朴素,后面实是鲜浓。我想,陶渊明的诗歌,就是这道开水白菜吧。
二
先看看《五月旦作和戴主簿》:“虚舟纵逸棹,回复遂无穷。发岁始�a仰,星纪奄将中。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神渊写时雨,晨色奏景风。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居常待其尽,曲肱岂伤冲。迁化或夷险,肆志无�隆。即事如已高,何必升华嵩?”
诗写于五月初一日,戴主簿是谁,难以考知。“虚舟”语出《庄子》,这里用无人驾驶的虚船来比喻日月四季,往复升沉,盈亏轮回,无有穷尽。“�a仰”即“俯仰”,一俯一仰,形容短暂、快速。古人注意到木星每十二年运行一周天,所以可以将周天十二等分,一分叫一星次,木星每年运行一个星次,以此来纪岁,木星又被称为岁星。十二星次都有自己的名字,“星纪”是其中之一,对应十二辰的丑。岁星在星纪这一星次之中,这一年就是丑年。不过袁行霈先生指出诗文中单独用“星纪”一词时往往泛指岁时,而非特丑年。如采用袁先生的说法,诗歌的三四句是说分明开岁不久,俯仰之间,忽忽便快到年中了。此际五月仲夏时节,南窗外、北林中,草木皆蓬勃丰腴。夏日之雨有时从天渊之中倾泻而下,雨后清晨,南风吹拂而来,动人襟怀。只是盛衰相寻,复而必往,人之生死也是如此。诗人记起古时荣启期所说:“贫者士之常,死者民之终。居常以待终,何不乐也。”(嵇康《高士传》)又想到孔子的话:“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曲肱正自可乐,是不会有损于其冲淡之怀的。人生在世啊,运命实在是变化不居,艰难与顺遂都很难说的,只要纵心任真,自在自然,便不会情随境迁,得失萦怀吧。为人处世真要这样了,又何必学人上华山、嵩山去求什么白日飞升呢?
从诗歌的最后两句,可以猜知,戴主簿写给陶渊明的诗中大概恭维他是隐居修仙者之流吧。可见,这位戴主簿对诗人算不上知己,他不了解诗人的人生哲学。那么诗人写这首诗的目的仅仅在于反驳求仙之说么?恐怕未必。
诗歌前八句写仲夏景象,盛大美好,让人心醉。何以突然跳转到写“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这其实既有《周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丰卦》的《彖传》)思想的影响,也是魏晋以来敏感的生命意识的体现。如阮籍《咏怀》其七:“炎暑惟兹夏,三旬将欲移。芳树垂绿叶,清云自逶迤。四时更代谢,日月递差驰。”也是在夏日想到的盛时难长久。不过四时代谢之意,陶渊明已经在诗歌一开始即开宗明义揭示出来,这样“既来孰不去”呼应篇首,便不显得那么突兀。只是阮籍诗歌所具有的惊心动魄的冲击感也相应减弱不少,从而使诗歌显得平和。
由季节的流逝与轮回引入生死的问题,诗人似乎在提醒戴主簿,不要过于执著。不执著并不仅仅指涉生死,还包括人生在世穷通贵贱的问题。“居常待其尽,曲肱岂伤冲”所用的两个典故都与贫穷有关。前一句荣启期的典故强调的更多在委运顺化这一面,后一句孔子的典故却歇后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的意思。歇后的用法在魏晋南北朝的诗文中非常常见,当时很多语典词都是用这种方法造成的。比如陶渊明自己的诗“再喜见友于”,“友于”来自《论语》“友于兄弟”,用歇后的方法代指兄弟。所以这两句诗在表达顺其自然的意思之外,更传达了诗人甘愿贫贱自守的这一层意思。“迁化或夷险,肆志无�隆”也主要就这层意思加以申发。
所以只看诗歌末两句诗人似乎只是在解释自己不要修仙的生活态度,但他的隐性对话要说的却是对出仕求富贵的拒绝。我们可以想象这位戴主簿也许有劝陶渊明出仕的意图,或者干脆有这样的任务吧。对这样的泛泛之交,诗人并没有峻拒,而是用非常委婉的方式表述自己的人生哲学,其人的温厚也可以想见了。越是温和便越能坚强,就像孔子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是温和,而君子固穷,以为“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是刚贞。陶渊明斯时人生境界,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隐性对话,《岁暮和张常侍》也是颇有代表性的。诗云:“市朝凄旧人,骤骥感悲泉。明旦非今日,岁暮余何言。素颜敛光润,白发一已繁。阔哉秦穆谈,旅力岂未愆。向夕长风起,寒云没西山。厉厉气遂严,纷纷飞鸟还。民生鲜常在,矧伊愁苦缠。屡阙清酤至,无以乐当年。穷通靡攸虑,憔悴由化迁。抚己有深怀,履运增慨然。”
学者一般认为这首诗作于义熙十四年(418,但年末十二月已经进入419年),陶渊明五十四岁时,这年除了诗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世事也多变故。朋友张野在年末去世了。张野也是一位抗志不屈的隐士,他的去世一定让陶渊明很是触动吧。同样在这一年六月,刘裕做了相国,进封宋公。十二月十七日,�x安帝被刘裕害死。陶渊明写这首诗的时候很可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诗人心头,构成这首诗的基调。至于题目中的“张常侍”,清人陶澍认为,这个人是张野的侄儿张诠,“亦征常侍,或诠有挽野之作,而公和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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