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要:应该说,离开上海滑稽、乃至上海戏曲近现代发展谈吴双艺的个人成就与艺术特色都是不全面的。 艺术家成就的取得,既有大时代变革赋予的契机,还有以姚慕双、周柏春领衔,双字辈共同营造的艺术氛围,也离不开个人的奋斗与钻研。 三者共同成就了滑稽表演艺术家
应该说,离开上海滑稽、乃至上海戏曲近现代发展谈吴双艺的个人成就与艺术特色都是不全面的。 艺术家成就的取得,既有大时代变革赋予的契机,还有以姚慕双、周柏春领衔,“双字辈”共同营造的艺术氛围,也离不开个人的奋斗与钻研。 三者共同成就了滑稽表演艺术家吴双艺,也成就了以吴双艺为代表的一批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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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双艺,原名吴正林,1927年出生于上海。 1948年,吴双艺正式拜姚慕双、周柏春两位滑稽大师为师,与师兄弟组成“双字第一班”,踏上滑稽艺术之路。 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正是中国最苦难深重的一段岁月。 而他生活的这座城市——上海更是东西方文化的交汇地。 在当时的上海,电影、文明戏、戏曲是最常见的娱乐方式; 尤其以滑稽最受底层百姓欢迎。 而吴双艺从孩提时代接触滑稽戏,到走上滑稽艺术道路的过程,又恰与上海滑稽等众多传统戏曲曲艺艺术从街头走向剧场的发展历程高度重合。 在吴双艺先生本人的多篇回忆文章中曾经提到,自己从小喜爱戏曲、曲艺,又因为居家附近的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附近,常有江湖艺人搭台演露天戏、唱“小热昏”,自己每天放学时,总喜欢背着书包挤在看客人群中“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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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前夕,上海独特的地理、文化地位,使其成为五方文化杂处之地。 以大世界为例,各种戏曲、艺术样式在狭小的空间内共处、交流,并相互借鉴,最终融合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新艺术形态。 在这个过程中,上海滑稽因为诞生时间不长,艺术样态尚处于构建阶段,反而更容易接受其他艺术样式,尤其是传统戏曲的影响,成为其发展优势。
比吴双艺更早一些的滑稽大家如“滑稽三大家”、杨华生,吴双艺本人的师傅“姚周”,都曾经受到京剧、文明戏(话剧)、电影的影响。 尤其是海派京剧艺术,对于早期滑稽艺术家影响不可谓不深。 今天我们在独脚戏经典剧目中,依旧可以看到众多以“唱”为主的内容。 而吴双艺本人也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在正式拜师之前,他曾经入过京剧票房,有过成为一名专业京剧演员的梦想,但最终因为经济原因未能如愿。 不过早年的经历也确实为吴双艺后来在滑稽舞台上大放异彩打下了基础。 他后来在滑稽剧团演出的独脚戏《戏曲杂唱》《萧何月下追韩信》《滑稽楼台会》以及在周信芳诞辰95周年纪念演出中,与杨华生合作的《杂谈麒派》,都得益于早年积累。
博采众长,虚心向兄弟剧种取经的习惯,贯穿了吴双艺整个艺术生涯。 除京剧外,话剧舞台上,他观摩当时话剧舞台上风靡一时的喜剧题材剧目《可口可笑》《伪君子》《公用厨房》等,琢磨话剧演员创造角色的内外部技巧; 他喜欢看沪剧、越剧等传统戏,从《陆雅臣卖娘子》《阿必大回娘家》《九斤姑娘》中获得灵感; 评弹的说噱弹唱,更是被吴双艺视为高级的笑料,加以琢磨。 用吴双艺本人的话说:滑稽戏表演的最大优势是比较不受拘束,任何剧种的优秀演技方法,均可学习借鉴,我们也可以说是“拿来主义”“为我所用”。 在向其他剧种学习时,必须保持自身的艺术特性,这也是我们应该注意的。 (《浅谈滑稽戏的表演特征》)
时代和社会环境不仅为吴双艺提供了接触各种艺术的可能,更从少年时代起,就在吴双艺心中深植下强烈的爱国情感。 在吴双艺10岁那年,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上海沦陷,少年吴双艺曾在大世界附近听到一位卖艺人一边敲着竹板一边唱“八一三,东洋兵侵入大上海,抗日军民浴血奋战大无畏……”这样的场景直到晚年依旧深深印刻在吴双艺脑海中。 据他回忆,他后来曾多次到大世界周围寻找此人,但都没有找到,但他的快板、曲调却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不仅令他从中受到爱国主义教育,也在心中播下了滑稽说唱艺术的种子。 他的创作,无论是以演员身份呈现的《满园春色》《出色的答案》,还是担任导演、编剧后创作的《甜酸苦辣》《不是冤家不聚头》等,无一不是最迅捷地反映时代热点,普通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 乃至在2003年“非典”肆虐时,年逾古稀的他还创作了独脚戏《口罩风波》。 关注时代、关注百姓,是吴双艺,也是滑稽戏的最大特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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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氛围的浸润之外,姚慕双、周柏春两位大师及蜜蜂滑稽剧团(后上海滑稽剧团)的影响对于吴双艺的艺术理念的形成也至关重要。
新中国成立前后,随着上海滑稽的迅速发展,优秀艺人的不断涌现,松散的演员组织也顺应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由名家领衔、具有现代剧团雏形的滑稽剧团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 据不完全统计,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到1950年初这段时间里,仅上海市区就先后出现过大小职业剧团四十多个,上演剧目不少。 不过其中大部分剧团依旧继承传统表演方式,但也有少数有追求的艺术家开始寻求具有现代意义的编导演演剧模式研究。
1950年4月,姚慕双、周柏春在红宝剧场主演滑稽戏《红姑娘》,受到媒体和观众的极大关注,同年在南京东路西藏路口的红宝剧场创建了由两人领衔的“蜜蜂滑稽剧团”。 吴双艺等“双字辈”演员也成为蜜蜂滑稽剧团的首批成员。 经过这一时期的“戏改”,吴双艺的艺术也得到了长足的提高。 新旧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为吴双艺们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当时,“蜜蜂”第一批演出剧目有《播音鸳鸯》《小儿科》《金黄牛》《老账房》等; 1951年演出的《小儿科》,以银行小职员思想转变为主线,描写新旧社会对比,迅速反映现实生活。 这些剧目都大获好评。
1960年4月12日,蜜蜂滑稽剧团划入黄佐临掌门的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改组为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滑稽剧团。 黄佐临先生是研究外国戏剧的大家。 在他的亲自指导、带领下,遵循“夸张变形,不离本质”和“把滑稽戏当做严肃的事业来完成”的理论,演出更注重挖掘人物喜剧性格,塑造喜剧形象。 吴双艺等也有了更多学习机会。 接触了“斯坦尼”“布莱希特”的理论。
黄佐临为剧团排演《梁上君子》时,要求演员学习《喜剧演员二十条注意》,其中包括“真真假假”“虽假犹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这正是滑稽戏表演的特征。 而吴双艺也由此领悟到“离开人物性格的塑造,脱离剧情需要的‘硬滑稽’,同样是不受观众欢迎的,或者说经不起考验的。 ”
这一时期,剧团推出了一系列优秀作品。 尤其以《满园春色》最具代表性。 该剧于1963年受周恩来总理邀请,赴京进中南海礼堂为周恩来、朱德、董必武、陈毅、李先念等中央领导演出。 《人民日报》在演出后专题撰文,将其誉为“一出社会主义滑稽戏”。 在这出戏中,吴双艺塑造的“8号”服务员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人物的成功塑造,来源于对人物性格的深入分析。 而这也是滑稽戏向话剧艺术吸收的优良传统之一。 吴双艺本人对于人物性格分析的重要性十分强调。 在《浅谈滑稽戏的表演特征》一文中,特别强调要“从人物性格中挖掘笑料”,并以自己塑造的8号服务员为例做了具体分析:而我扮演的8号服务员则是一个“面孔瘦呱呱、长溜溜”,见人冷冰冰,说话硬邦邦的角色。 这是他性格中有缺陷的一方面,但他还有另一方面的特征,希望自己也能像2号服务员那样受顾客欢迎。 因此我为了表现他思想的多层次,行为的多方面,备用了一面小镜子,设计了常照镜子的动作。 他总希望顾客能表扬自己,下意识地有一些小动作提醒顾客注意自己的牌号等。
在滑稽戏舞台上,往往小人物、反面角色更容易有噱头、出彩,而警察、法官等较为严肃的“正面人物”反而不容易获得观众认可。 在塑造这类角色时,吴双艺并不为了迎合观众而强行制造笑料,而是从具体人物出发,尽可能发掘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如《金锁片案件》中他饰演的审判长李法司,吴双艺认为职业虽然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但也只能是侧面的。 因此他就多从生活中、经历中寻找他的“喜剧”因子。 终于找到了这个人物在恢复公职之前,当过理发师。 在他身处逆境、遭受磨难时,得到妻子的同情、抚慰、支持,而今过着和睦融洽的家庭生活。 于是吴双艺就在这两个情境中找笑料,再适当夸张后制造笑料。 这样的处理既不违背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征,又和剧中其他角色的风格较为统一。 演出后,李法司也得到了真正检察官的高度肯定。
通过对人物性格的深入分析,并外化具有特征性的喜剧元素,使得吴双艺塑造的角色避免了类型化、脸谱化的缺点。 而从姚慕双、周柏春到“双字辈”,滑稽演员也越来越注重合作、看中演出的整体效果。 蜜蜂滑稽剧团团名的寓意就是“团结、合作、勤劳、酿蜜、讽刺”。 其中“团结、合作”被放在首位。 这一点是与旧时代一些艺人在台上抢戏、出风头,甚至逼得搭档下不来台并为此沾沾自喜的陋习是截然不同的。 在《滑稽表演的默契》一文中,吴双艺从滑稽戏的特点出发阐述了搭档间“默契”的重要性:
滑稽戏的前身是独脚戏,因而默契对独脚戏的表演来说,显得更加重要了。 因为一段独脚戏往往由很多“包袱”(即笑料)组织而成的。 每一个“包袱”是否甩得响,首先要看前面是否铺平垫稳,然后再看“包袱”的技巧节奏是否准确,因此对演员搭配时精密度的要求就更高了,有时甚至不能相差十分之一秒,否则,包袱就甩不响,收不到预期的效果。
以吴双艺和王双庆、翁双杰三位“双字辈”演员合作的独脚戏《看电影》为例:吴双艺和翁双杰分别扮演不遵守公共秩序的“阿狗”“阿毛”,在电影院里肆无忌惮地嗑瓜子,还要乱吐瓜壳,相互“扎台型”。 在舞台上,吴双艺扮演的阿狗有一个突然向右边吐壳的动作,坐在右边的王双庆(扮演普通观众)就要马上做出被瓜子壳击中脸颊的反映,然后伸手去抹。 接下来两个人一个吐、一个抹,节奏越来越快,从生活化的动作到带有舞蹈性的夸张表演,两人的节奏逐步推进,必须相互配合,才能达到效果。 而这种“默契”,非多年的配合不能达到。
在吴双艺的艺术观念中,搭档之间的“默契”不仅体现在艺术造诣上,还关乎演员的艺德修养,对于这一点,他也有非常中肯的总结,同样是在《滑稽表演的默契》一文中,他指出:一个滑稽演员,如果戏到他身上时,他生龙活虎神气活现,该他烘托别人时,他却马马虎虎站着看戏,甚至擅自做小动作还自以为得意,那就没有什么默契可言,很难取得预期的效果。
艺无止境:从著名演员到复合人才
除了时代赋予的艺术追求契机,师长的栽培与同仁的交流,吴双艺艺术成就的取得,也离不开本人的努力与钻研。 用著名滑稽表演艺术家来定义吴双艺是不全面了。 除了在舞台上用出色的表演为观众带来笑声之外,吴双艺本人还是一位集编剧、导演于一身的复合型人才,并且在艺术理论方面也有相当成就。 此前提到,上海滑稽剧团的多部优秀作品,如《甜酸苦辣》《不是冤家不聚头》等,都是由吴双艺担任编剧的。
20世纪90年代后期,吴双艺已年近古稀,虽然舞台演出逐渐减少,但依然可以在各类大型晚会上看到他活跃的身影。 同时,这一时期的他还频频“触电”,先后参加拍摄了电视连续剧《滑稽春秋》《新72家房客》《新上海游记》。 尤其是在《新72家房客》中饰演的房东张伯伦广受好评。
编导演之余,吴双艺先后在专业期刊上发表的滑稽艺术理论研究论文就有:《滑稽表演的默契》《滑稽杂忆录》《独脚戏的出新》《观众越是欢迎、头脑越要清醒》《演员与角色并存的表演特色》《浅谈滑稽戏表演特征》《电影,你这个“冤家”》等。 这其中就有对于滑稽艺术本体的研究探讨,也包括对于滑稽戏未来发展的思考。 如《不敢奢想的课题》对“滑稽戏,走向全国的第五大剧种”的冷静分析,对于艺术发展前景的忧患意识,无疑都体现出一位艺术家实事求是的态度,尤其值得今天的我们学习。
而这次,“‘笑艺无双’——吴双艺艺术档案展”上展出的艺术家众多珍藏、手稿,更令人感慨地看到了吴双艺先生作为“文献收藏家”的又一个新身份。
作者:杜竹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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